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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新刊︱任丽:人工智能写作背景下类型小说新探
发布时间:2024-03-04 18:13:30 来源:mgm美高梅79906 作者:MGM高梅美线路官网

  当下学界对类型小说的研究多集中于小说批评理论,对类型小说书写规则的研究相对较少,人工智能写作的技术原理需要相对明晰的书写规则作为输入内容和提问架构以生成小说。人工智能写作的文本最终要面对读者,读者的认知图式影响着小说阅读,由人工智能生成的小说要引起读者的情绪及情感共鸣需要认知图式的输入。以ChatGPT创作的小说为例,说明书写规则与认知图式对人工智能写作的重要意义,呼唤文学研究者关注类型小说的书写规则与读者的认知图式。

  人工智能写作不仅在科技领域引起了震荡,在人文领域也引起了关注。人工智能写作的可能、边界与其对人类文学写作的挑战成为学界关注的问题。人工智能对文学写作的介入令人工智能写作成为“人工智能+”的一部分,其依靠算法产生了例如Interactive Storytelling、MakeBelieve等叙事系统,这些叙事系统均有一定的局限性,与人类的小说创作尚有一定差距。类型小说书写规则的研究对人工智能小说写作的发展有重要意义。

  人工智能的技术原理包括但不限于机器学习、深度学习、自然语言处理、计算机视觉和强化学习,人工智能写作的技术核心便是通过深度学习对大量数据文本进行训练。当下比较流行的人工智能写作使用基于预训练语言模型的生成模型,该生成模型根据输入的内容生成各类文本。人工智能写作的生成过程与人类写作的认知历程极为相似,根据人工智能专家司马贺(Herbert A.Simon)的理论,人类认知和计算机的对应关系如下图:

  认知心理学对人工智能的发展有深远影响,计算机的“拟人性”(Anthropomorphism)正是基于认知心理学的研究发展而来。在写作认知领域,Hayes 与Flowers 研究了写作者的认知历程。具体来说,写作的认知历程包括三个层面,分别是写作环境、长期记忆以及写作过程。写作者在写作时受写作环境(包括但不限于已写完的部分、写作主题及读者等)的影响,也受长期记忆(大脑中有关写作主题、读者和写作计划等知识的储备)的影响,在这二者的影响下,写作者经过了计划、转译与回顾三个阶段写出作品。

  人工智能写作的过程中,计算机对大量文本数据进行分析的过程其实是人类通过大量阅读获得有关写作主题、读者及写作计划等知识的过程,计算机使用计算机语言进行编程的过程与人类进行“计划”“转写”的过程基本一致。与人类写作不同的是,人工智能写作是一个无写作意图且极为依靠规则(图1中的计算机语言和程序即为一种规则)的过程。而人类写作受作者对读者的认识、已经完成的部分以及写作目标等的影响,人类会运用元认知能力对写作过程进行监控,会对已经写成的部分进行阅读和修改,具有一定的目的性。因此,虽然人工智能写作的运行历程在一定程度上模拟人类的学习和写作历程,但二者是有区别的。人类在写作过程中会受到情绪及动机等的影响,从这一角度讲,人工智能写作比人类写作更稳定。人工智能写作依靠的是一套稳定的规则体系,这与人类发挥创造力进行写作有本质不同。

  人类在写作活动中体现的想象力、反思能力等都是人类创造力的一种体现。研究人工智能的算法工程师将人类的创造力归类为三种,分别是探索型创造力、组合型创造力、变革型创造力。其中,探索型创造力指的是对已知事物的边界进行拓展,组合型创造力指的是将不同风格、领域等的事物结合起来,变革性创造力则是一类完全改变规则的创新。按照这个分类,杜甫的诗歌展现的是探索型创造力,杜甫将诸多口头语融入律诗,还在内容方面注重细节书写,将历史事件写入诗中。路易斯·博尔赫斯的小说展现了组合型创造力,其小说将侦探、科幻、传说等类型组合在一起。詹姆斯·乔伊斯则展现了变革型创造力,他的作品打破了传统小说的线性叙事结构,在小说中呈现非线性流动的心理时间。无论是哪种类型的创造力,作家的创作都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基于一定的历史时空的历史背景、社会现实以及个人的阅读经验、感觉和知觉等。这些历史背景、社会现实及个人的阅读经验共同构成了作家写作时动用的图式。读者之所以能读懂作品,一个原因就是读者和作家共享相同的图式,也即读者能够将作家所表达的场景、思想、感觉等与个人已有的有关场景、思想、感受等图式联系起来。图式是一种相互作用的知识结构。按照Hayes与Flowers对写作认知过程的揭示,有关小说的事件图式、视角图式、文类图式、解读图式等在作家写作时,或储存在作家的长期记忆中,或存在于作家的写作环境中,作家需要时将其提取出来。“图式”在写作中扮演着书写规则的角色。

  上述有关事件、视角、主题的图式等都跟小说的类型有关。不同的小说类型,拥有不同的有关小说事件及视角等的图式。举例来说,历史小说和侦探小说所具有的内容图式就不同。历史小说以真实的历史事件和人物为背景,囊括很多历史元素和历史事件。侦探小说以案件的调查和侦破过程为主,一般涉及的是虚构的案件和人物,即使以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案件为原型,也不会将真实案件中人物的姓名作为小说主人公的姓名,但历史小说通常选择真实的历史人物作为小说主人公。历史小说和侦探小说的这一内容图式是书写规则的一部分。

  当前学界对类型小说的研究多借助普洛普、格雷马斯等结构主义学者的理论或语言学转向下“故事语法”的分析框架。许子东在研究小说时以普洛普对神话故事的结构作为研究方法,发现其所研究的小说有29个“情节功能”和4个“基本叙事阶段”,借此发现某一特定时期小说的书写规则。陈平原看到了武侠小说的类型化特征,将其分为仗剑行侠、快意恩仇、笑傲江湖和浪迹天涯,认为“类型学者的首要任务是,为某一小说类型找到这种隐藏在千变万化纷纭复杂的故事情节背后的叙事语法”。此外,还有研究类型小说诸如当代公安刑侦小说的模式化书写等。但既有研究多集中于对类型小说的主题、人物形象以及成因等方面,并未关注到这些类型小说的书写规则。

  葛红兵认为小说类型学的研究目的之一便是为类型小说寻找深层结构。他利用普洛普形态学的研究方法,将中国话本小说以及传奇戏剧中的劝谕类文学的基本规律以公式的形式表达出来,但这种以公式的形式总结出的共同规律仍然是从文本解读角度进行的。张永禄认为“叙事语法”是小说类型的形式装,他以列维施特劳斯和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分析鲁迅小说《阿Q正传》。值得注意的是,张永禄的研究对象是传统意义上的严肃文学,这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上文陈平原认为类型化特征是通俗文学所特有的观点。

  上述这些学者对类型小说的研究多是出于丰富中国小说批评理论的目的,并未从书写规则的角度进行研究,也无法将其研究结果直接运用于人工智能写作。人工智能写作的是依靠计算机语言学习给定输入和输出的联合概率分布来生成文本的。类型小说书写规则可以作为初始输入信息帮助生成文本,提高机器的学习效率,也可以作为提问架构生成小说。

  有关书写规则是否真正有助于写作的问题,或许可以把眼光转向教育学领域。为了让不同年龄阶段的学生学会写作,教育学研究者针对Hayes 与Flowers 提出的写作认知历程提出了诸多思维策略作为“支架”帮助学生写作。比如,中小学教学中广泛流传的“六何法”(何人、何地、何时、何如、为何、如何)就是基于记叙文的书写规则提出的。

  “六何法”固然过于简单,但它是对记叙文书写规则的精要概括。在人工智能写作中,若按照“六何法”提问,更容易创作出提问者所需要的答案。以“小明”(何人)、“在公园”(何地)、“中午十二点”(何时)、“遇到一个流浪汉”(何如)、“孤独”(为何)、“与流浪汉交谈”(如何)这些要素请ChatGPT写一篇小说,结果如下: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他瘦弱的身体和萎靡的神情让小明不由得产生了些许同情。小明的好奇心驱使他向流浪汉走去,与他搭了话。

  小明听了有些感慨:“孤独真的是一种可怕的感觉。我曾经也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孤独,那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与我无关。”

  “其实并没有什么秘诀,只是我找到了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看书、旅行、写作等等,这些让我逐渐认识了更多的人,也让我感到更有意义。”小明诚恳地说道。

  他们两个继续聊了下去,渐渐地,流浪汉的脸上多了一些笑容,而小明也感到自己的心情更加开朗了。这一天,虽然只是一个平凡的午后,却让两个陌生人在彼此的陪伴中,找到了些许心灵的温暖。

  这篇小说谈不上艺术性,但结构完整,将“六何法”所设定的所有元素都表达了出来,且突显出“两个陌生人相互陪伴”的主题。根据“六何法”,该回答是合格的,但若按照小说的审美性来看,该回答显然还不够理想。

  如果按照上文一些研究者使用的格雷马斯等结构主义学者的理论来看,这篇小说中的“小明”和“流浪汉”已经呈现了两组基本对立的语义素,若将“流浪汉”认为是贫穷的,“小明”相对于流浪汉而言是富裕的,这篇小说用语义矩阵来表示:

  按照第二个语义矩阵,“小明”是一个在当代社会中失去了自由的当代人,作为社会边缘人的流浪汉可能更自由,内心也更丰富充盈。“小明”虽富裕(相对于流浪汉而言)但孤独,流浪汉贫穷但温暖,作为边缘人的流浪汉反而给予“小明”以帮助和陪伴。由这一语义矩阵生成的小说比由“六何法”生成的小说更能召唤读者。

  在这个意义上,最简单的记叙文书写规则“六何法”与分析纯文学作品的语义矩阵“重逢”了。前者提供文本的书写规则,后者提供作品意义。如果以语言学和符号学来看,前者是所指层,后者是能指层。在能指层,这一小说表达的是两个不同身份的人的相互陪伴。在所指层,分别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小明”的故事,“小明”在公园散步,遇到流浪汉并同情他,为流浪汉解决孤独的难题;另一方面是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的故事,流浪汉在“小明”的劝说下心情变得开朗。能指层的两个故事共同指向所指层传达的小说主题。如果将能指层中“小明”的故事与“流浪汉”的故事进行对调,小说的所指层所传达的主题就是图3所表达的。

  但是,小说批评理论与小说写作理论是不同的。在人工智能写作时代,后者的重要性被强调。人工智能可以根据“六何法”生成小说,却无法通过语言学、符号学等小说批评理论生成小说。类型小说拥有相对明确的书写规则和相对稳定的元素,这些书写规则和稳定的元素可以用来生产小说,普洛普的理论可以支持该观点。普洛普认为故事的组成部分可以原封不动地搬入另一个故事,他通过民间故事总结出的31 个“功能项”(Functions),并利用31 个“功能项”抽象出了一个“神奇故事公式”,写作者可以根据该公式生成故事。普洛普的研究迈出了叙事文本研究科学化的一步,也为创作提供了指导。他揭示了传奇故事的类型特征,并提出了传奇故事的书写规则,但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和完善。随着学术界的语言学转向,叙事文本的研究也转向了语言学,有关叙事规则的研究越来越繁复,一个两百多个单词的短故事,最后竟然可以划分出长达十六行的层级树状图,并不具备实际运用的意义。

  对类型小说书写规则的研究不够深入是限制当下人工智能写作发展的因素之一。反过来说,人工智能写作的发展也会推动研究者将目光转向类型小说的书写规则的研究。

  人工智能写作生成的小说最终要面对读者。由计算机语言运行的程序完成的人工智能写作,也要关注读者本身所具有的认知图式。

  人类的注意、知觉、记忆、推理等心理活动过程共同构成了一个复杂的心理系统,这一切综合成了认知。阅读的过程也是一个认知的过程,在阅读中,读者对文本的内容、形式等进行注意力分布,同时进行知觉、记忆、推理等心理活动,这一过程都需要用到读者的认知图式。在阅读过程中,理解文本时首先会激活图式,接着读者会选择适当的图式进行推论。世界图式和文本图式是人类阅读时要启用的图式。前文所述作家所处的时代背景及所遇到的社会现实及问题等都属于世界图式。例如,历史小说通常会以某个历史时期作为故事展开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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